6 哄睡
丘丘人是一个遍布提瓦特大陆的物种，他们在原魔界的存在就好比甜甜花在植物界的存在。
一个词：泛滥！
无人居住的原野，耸立云霄的山岭，怪石嶙峋的深谷……丘丘人的存在跨越了整片提瓦特大陆，他们的种群庞大繁多，甚至拥有着属于自己独特的语言和文明习俗。
从长远来看，他们无疑是整个原魔界最有前途的种群。
然而……这并没有什么用。
迄今为止，和他们互惠共生最多的只有史莱姆种群，一个同样泛滥的种群，作为元素生命，它们甚至相当低智，若不是这样，也不会和他们丘丘人这个种群互惠共生。
在一众龙、兽、机甲，邪魔妖异，群魔乱舞的大陆上，他们两个同样上限普通，下限垫底的存在只能抱团取暖。
像尤里乌斯这种落单的野生小丘丘人更是垫底中的垫底，从一直带着他的老丘丘人离开后，他甚至连属于自己的史莱姆都没有一只，仅拿着一根木棍和一把铁锈斑斑的匕首，这两样东西别说打野猪，小野狐狸都打不过。
于是尤里乌斯从遇见那个强大的男人，难得拥有了一点规避危险的意识后，干得最多的事就是隐藏。
他隐藏着观察人类，隐藏着规避来自其他原魔带来的危险。
因为太过弱小，以至于当他面对除丘丘人以外的任何原魔，逃跑和恐惧，成为印刻在他灵魂上的重要本能。
单纯的小丘丘人哪里懂得十连五金的含金量，他只知道那道金色的流光一下子把带来一堆大怪物。
尤里乌斯不大的胆子快被吓破了，丘丘神在上，怎么会有这么多他从前躲都来不及躲的怪物。
冰做的树、火做的树、四四方方大雷史莱姆……太多了，他数都数不过来……
尤里乌斯呜哇乱叫着，眼泪哗哗流着，原本白净漂亮的小脸涕泗横流，像被恶棍欺负的可怜小狗，汪汪叽叽地朝门外跑去。
他脑海里，系统86顾不得小宿主怎么被吓成这样，它怕自己被抖出去，一个劲儿地劝着自己小宿主，可惜收效甚微。
尤里乌斯被吓得胆战心惊，满脑子都是一堆原魔朝他打招呼可怕场景，哪里还能注意系统86的劝慰。
系统86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干得脑子发懵，全然忘记自家宿主目前是个语言不通的文盲小白痴。
眼看着小宿主跑出门外，带着满脸泪水扑进西装凌乱的布鲁斯怀中，从来顺风顺水，带宿主就是基本躺赢的系统86也忍不住呜哇哭起来。
尤里乌斯自己抱着布鲁斯在哭，脑子还有个东西在哭。
他的丘丘语，布鲁斯他们都听不懂，布鲁斯他们一句句安抚的英语，尤里乌斯自己也听不懂，场面混乱不堪。
直到尤里乌斯意识到怪物们没有追着他出来，直到他的哭声渐弱，脑子里属于系统86的哭声越来越大，他抽泣着抬起头，同伴们——布鲁斯、迪克和阿尔弗雷德都围着他，满眼担忧地看着他。
尤里乌斯的恐惧渐渐消褪，他轻轻抽噎着，布鲁斯拿着干净的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男孩脸上的眼泪。
迪克：“尤利，怎么了？做噩梦了吗？”
尤里乌斯：“&*#……！”
……话题直接终结，谁也听不懂谁的话。
尤里乌斯望着自己的同伴们，头一次升起了要学习他们语言的想法。
没有结果的对话，又在排除了庄园里发生危险的可能性后，大人们有猜测，或许是做了噩梦。
尤里乌斯睡得很早，对于他来说，天黑了就该找个安全的窝着睡觉，当然睡不睡的着是另一个问题，最主要的是天黑很危险。
游荡的经验告诉他，在失去了能够照明的光亮后，他能躲避的危险就少了。
而对于韦恩家的大人们来说，这是男孩从前可怜生活的映照。
他们怎么会要求小朋友熬夜呢？但也从没有哪个十几岁的男孩天刚刚黑下来，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被窝里，哪怕是两三岁的孩子，通常也是晚上九点才到入睡的时间。
尤里乌斯不知道大人们对他的心疼，他喜欢缩在被窝里，那里温暖又安全。
此时，哭得像只小脏狗的尤里乌斯被带回自己房间，大家都把团团围在卧室的洗漱间，你一下、我一下，两三下就把流浪小脏狗给洗得白白净净，看起来又是只毛发蓬松可爱的家养小狗了。
家养小狗被收拾妥当，团吧团吧又被重新塞回被窝。
尤里乌斯裹着被子，蓝水晶般的圆溜眼睛睁得大大，他也不眨一下，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那么依赖地看着布鲁斯他们。
韦恩家的大人们都被他看得心里软乎乎的，布鲁斯蹲在他床边，轻轻拍着他的背，柔声哄着，哄着尤里乌斯入睡。
尤里乌斯听不懂他们的话，布鲁斯就轻轻哼着歌，哄小朋友的儿歌，他明显不太熟练，但生涩的歌声中夹杂着一个父亲的爱。
床头的灯光暖黄昏暗，静谧的卧室只有布鲁斯轻轻的歌声，迪克和阿尔弗雷德慢慢退出去，卧室里只剩下一对父子。
睡意慢慢涌来，尤里乌斯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，在彻底睡去前，他轻轻呢喃着，“Dad……”
小小的近乎一声气音，但拦不住作为人类体能巅峰的蝙蝠侠。
布鲁斯稍稍愣了一下，他轻声回应着，“嗯，Dad在这里。”
“啪嗒——”
布鲁斯关掉床头的灯，年幼的小儿子已经睡去，他踩着柔软的地毯，也仍然放轻了步伐。
当他轻缓着关上房门时，一点过去的回忆倏忽涌来。
他想起那个年幼韦恩少爷，因为恐惧庄园的蝙蝠，所以要求父母的陪伴。
他躺在柔软的床铺里，爸爸妈妈守在他的身边，他们拿着他最爱的故事书，轻声为他讲着睡前故事。
故事里勇敢的小主人公最终克服困难与恐惧，打败了大反派，那时的他看着身边的爸爸妈妈，一个翻身坐起来，倔强地说着，下一次他也会像故事书里的小主人公一样，打败让他害怕的蝙蝠。
爸爸妈妈却笑起来，他们说害怕蝙蝠也没有什么丢脸的，没有人规定他们一定要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，爸爸妈妈更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健康长大。
“也许有一天你会不再害怕蝙蝠，也许长大后的你还是害怕蝙蝠。”
“但那都没有关系，爸爸妈妈始终爱着你，勇敢的、胆小的，那都被我们爱着的你。”
年幼的布鲁斯不明白，他只觉得害怕蝙蝠的自己不像个勇敢的小男子汉，爸爸妈妈却笑着说：“我亲爱的小布鲁斯，未来当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后，你会明白的。”
这句温柔的叮嘱仿佛拥有什么魔力一般，跨越数十年的光阴重新回到此刻的布鲁斯脑海中。
布鲁斯看着合拢的房门，垂下眼，呢喃着，回复过去的爸爸妈妈，“是的，我明白了。”
尤里乌斯，他的孩子，勇敢的、胆小的，都是被他爱着孩子。
-
今晚的夜巡成了这几个月以来，蝙蝠侠下手最温柔，做法最体贴的一个夜晚。
当一群毒=贩被蝙蝠侠用蝙蝠车亲自送到哥谭警局，挂在警局大门前时，他们如是想着。
连戈登局长都很诧异，今晚的这群毒=贩竟然仅仅只是鼻青脸肿好比猪头，还是被塞在蝙蝠车后座给带来的警局，没有同之前一样断手断腿像个半瘫，还得自己跟在蝙蝠车后爬到警局。
真的……挺难得。
戈登忍不住说：“干得不错！”
蝙蝠侠：“……”
回到蝙蝠洞，老管家也很欣慰，他递上一盘小甜饼，温和地夸奖：“老爷，干得不错！”
布鲁斯：“……”
阿尔弗雷德：“我是指，您今晚真有一个父亲的模样。”
布鲁斯：“……阿福，我一直都是一个父亲。”
坐在蝙蝠电脑前的迪克挑挑眉，和老管家对视一眼，“B，我还从来不知道你会哼儿歌。”
“老爷，作为父亲要平等地对待家里的每个孩子。”阿尔弗雷德在此时插话。
布鲁斯平静地看向迪克，他的大儿子，一个已经独当一面的男人，他说：“如果你想，今晚我也可以哼给你听。”
迪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，一下跳起来，浑身毛发都刺啦竖起，他抱着臂膀搓了搓，想着布鲁斯在他床头给他哼儿歌哄他入睡的模样，鸡皮疙瘩陡然起了一身。
“B，你赢了！”迪克猫一样迅速撤退，路过时还偷拿了布鲁斯盘子里的小甜饼。
待到迪克离开，布鲁斯和老管家对视着，眼中都是同样揶揄的笑意。
美美地吃完剩下为数不多的小甜饼，布鲁斯皱着眉喝今日份的热牛奶，坐在蝙蝠电脑前，顺便打开了监控。
屏幕上，昏暗的卧室内，一个男孩裹着被子睡得香甜。
布鲁斯多瞧了几眼，确认没有任何异常，又打开时间排序，调取卧室内八点四十以后的监控画面。
在反复观看，逐帧排查，终于确定尤里乌斯只是因为噩梦惊醒后，布鲁斯放心关掉了屏幕。
一仰头，喝完杯子里剩下的牛奶。
但他转身就对上了老管家相当严肃表情以及绝对不赞同的目光，阿尔弗雷德幽幽地喊着：“老爷——”
通常老管家有这样的表情，布鲁斯就该退让了，但这一次，他平静地看着阿尔弗雷德，长久的沉默中令他的神色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。
布鲁斯：“阿福，我总在想……那时如果我可以更关心他一点……”
他未完的话都尽数倾泻在了蝙蝠洞那个暗沉的角落里，那里竖着一个玻璃橱柜，挂着一件染血的战衣，那是属于上一个罗宾的战衣，也是属于他逝去的孩子的荣耀。
阿尔弗雷德轻叹一声，疲惫地说道：“老爷，但这绝不是一个父亲关心儿子，最正常、最好的方式。”
“尤利很依赖你，别让他失望。”
布鲁斯垂着眼眸，默不作声，似乎时间都快在蝙蝠洞凝结成冰。
过了很久，布鲁斯才开口：“监控的确不太好，或许窃听器要更合适。”
阿尔弗雷德：“……”
他想给布鲁斯一榔头，但看着自家老爷那孤寡寂寥的身影，又忍不住心软。
算了算了，窃听器总比监控要好。
不过他还是提醒着他的老爷：“小少爷会长大，或许他不一定要继承什么熬夜事业，但是老爷，你总要学会更尊重他。”
-
熬了夜的男人们在清晨正和温暖的床铺做起床斗争，一夜好眠的小丘丘人在天边刚刚泛白时就从憨甜的梦中醒来。
尤里乌斯坐起身，刚刚开机的大脑还有些迟钝，头发上也翘着几根呆毛。
他缓了一会，慢慢回忆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。
想起那堆把他吓得乱跑的原魔怪物们，尤里乌斯就很生气。
他气呼呼地开始质问起系统86：【你坏，放怪物，打我。】
系统86已经麻了，它想起昨晚的事也很尴尬，堂堂系统哭得泣不成声，竟然还忽略它的小宿主话都不会讲，就开始提心吊胆，以至于崩溃大哭。
真的丢脸，相当丢脸！
现在面对来自小宿主的怒气质问，系统86正要回复，尤里乌斯又开口：【你坏，你还哭。】
系统86：【……】
求求了，给孩子点面子吧！
系统86拒绝回复什么哭不哭的，生硬地回答起第一个问题：【小宿主，我怎么会放怪物打你呢，那些都是你抽出来的伙伴。】
尤里乌斯：【伙伴？】
系统86：【没错，它们完全听从于你。你让它们往东，它们不敢往西；让它们捉鸡，它们不敢捉狗。】
尤里乌斯忽略系统86的一堆废话，只提取关键词：【听我的？】
系统86自信回答：【听你的。】
果然，它的小宿主单纯好哄，尤里乌斯一想到那些强大的原魔怪物们都会听他的，同样自信心膨胀起来。
尤里乌斯畅想着：【我有部落了，建大部落。】
系统86：【部落？基地？没毛病，是这个意思。】
尤里乌斯回忆起从前见到过的丘丘人大部落，开始心潮澎湃，就算是一只垫底的野生小丘丘人也是拥有梦想的。
看着小宿主如此向往的神色，系统86精神振奋，终于有了一种走上正轨的感觉。
于是在今天晚上，未成年游戏登陆时间到来，系统86哄着略有些害怕的小宿主，把新手送的剩下十抽也一起抽了。
流光划过——
十连三金！
系统86看着页面上显示的三张金卡，莫名觉得腿软。
它咽着不存在的口水，幽幽地说：【小宿主，最近千万别出门，我怕你被车创。】
尤里乌斯：【？？？】
听不懂，忽略。
他现在已经会学自动过滤掉系统86那些听不懂的话了，反正也搞不懂，问得话只会得到更多听不懂的话。
但他看着系统86给他点开的角色仓库，皱着小眉头，这些东西他也搞不懂，所以他还是要问系统86。
系统86刚从小宿主是个超级大欧皇的事实中回过神，又听到来自小宿主的询问，一整个统都兴奋了。
它叭叭地就开始讲：【简单，超级简单。做主线任务，做日常任务，跑地图，收集材料，升级角色等级，都超级简单。】
它说着说着还骄傲起来：【而且，小宿主，我告诉你，我们这个游戏系统超良心，我们的角色没有命座机制，才不像隔壁的原神系统呢。只要角色等级、技能等级升级起来，我们的角色就是完全体，一点不用担心，嘎嘎乱杀就是我们。】
尤里乌斯躺着，安稳地躺着，木然地躺着。
好长的话，好多听不懂的词，他的脑子像咕噜咕噜煮的肉汤一样，什么都煮烂了，混在一起，分也分不出来。
系统86一个统叭叭说了好久才发现自家小宿主太安静了，它一下意识到刚刚的东西，对于它这个真原魔小丘丘人宿主来说太超前了。
它想了想，虽然主系统有规定过了新手引导后，一般情况下它们系统不再干涉宿主的游戏任务进程。
但它……这不是不一般的情况嘛。
系统86哀叹一声：【小宿主，放心，系统哥哥带你飞。】